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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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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文插進一句:“他如此欺師滅祖,當代劍聖還能容忍他列入門墻?”

“沒辦法……其實我也覺得很不爽,可是雪萊師傅說每個人對‘守世’的理念不同也是很正常的,何況到今天為止淩昊天並沒有真正做出過悖逆師門的事,所以就沒有逐他出師門了。”

荊玥和高舒羽都有一種思維短路的感覺:這樣的行為都不算悖逆師門,那在這位當代劍聖眼中,到底怎麽樣才算欺師滅祖啊?!

“不過就算這樣,雪萊師傅也被刺激得夠嗆,此後一直隱居於雲夢山閉門不出。”

林皓夜攤攤手,以示對自家師傅這種行為很有意見。

荊玥已經雷得外焦裏嫩,一句話都說不出,只能有氣無力地擺擺手。

高舒羽比他稍好點兒,用手指揉摁著太陽穴,還能問出話來:“那你手腕上的傷……也是拜淩氏少帥所賜?”

他這話一問出口,殷文也看了過來,眉頭緊鎖:“皓夜,你對我說實話,到底答應了淩氏少帥什麽條件?”

他本就表情寡淡,此刻更是神色冷峻肅穆,不容她再轉移話題。

看來是逃不掉了……

林皓夜嘆了口氣,雙手捂著熱騰騰的柚子茶,一邊把上午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。

如她所料,殷文越聽眉頭皺得越緊,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個川字。嘴唇繃成一條直線,看不出來是什麽情緒。

荊玥傻在一邊還沒回過神來,高舒羽已經輕輕嘆了口氣:“你太魯莽了……淩氏少帥陰鶩狠絕,就算你本事再大,以一人之力與其為敵,也太過勉強。”

他點到為止,內裏意思卻很明白,是在暗責林皓夜不該貿然與淩氏正面硬碰。

林皓夜還沒說話,殷文已經吐出低沈喑啞的兩個字:“抱歉。”

“喔……嗯?”

她倏地擡起頭,眼睛眨巴眨巴,一時間還沒完全反應過來。

這家夥……在跟她道歉?

“抱歉,都是我牽累了你。”

殷文半垂著頭,眉目隱在陰影裏,越發沈郁。

林皓夜暗暗喟嘆,心知他必定又把所有事攬到自己身上,如此心結郁積,可不是件好事。

“……其實也沒什麽。這事雖是因你而起,可就算沒有你,我跟淩昊天也免不了要打交道。”

林皓夜盯著他隱在陰影中的半張面孔出神片刻,深深嘆息,一口喝掉半杯柚子茶。

聽她這樣一說,荊玥立刻回過神來,連同殷文和高舒羽都看了過來。

“你們聽說過劍聖一門的由來嗎?”

“略有耳聞。”

殷文頷首:“似乎是由戰國時的劍術名家蓋聶所創?”

“沒錯。”

林皓夜晃晃玻璃杯,金黃色的飲料在燈光下折射出彩色炫光,迷離一如她眼中神色。

“蓋聶祖師少時師從鬼谷。鬼谷派有一個很奇怪的門規:每一代鬼谷子都會收兩名弟子,一個是縱,一個是橫。三年期滿,兩人即要生死相決,勝出者繼任鬼谷掌門,縱橫天下,以一人之力而左右天下局勢。”

這一段隱秘三人都是第一次聽說,不由睜大了眼,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。

殷文眉頭微蹙:“為什麽?要縱橫弟子生死相決,豈不白白損失門下精英?”

“也許是為了確保繼承鬼谷的是最強者,也許是為了保證學說的正統……誰知道呢!反正這條規矩延續了數百年,無人敢破,直到一個人。”

“蓋聶?”

荊玥脫口而出。

林皓夜緩緩點頭:“聶祖師天資非凡,更兼性情溫厚,不願與同門師弟生死相拼,於是在三年期滿之際離開鬼谷,甘願放棄掌門之位。”

“對此,前任鬼谷子搖頭嘆息,卻也無計可施,只得由他去了。但他如此作為,卻也惹怒了另一人,以致此後十數年間都耿耿於懷,無法釋然。”

“這個人,就是他的同門師弟,衛莊。”

蓋聶之名對修行之人而言並不陌生,但對於他這位名叫衛莊的師弟,聽過的人就很少了。

也因此那三人都露出茫然的神色,不知道這個衛莊在這段秘史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。

“衛莊出身韓國貴胄,本是天之驕子。只可惜秦滅六國,家族消亡於戰火,才被迫一人求學鬼谷。作為橫劍傳人,他亦是不世出之奇才,但許是過於求勝心切,每次劍技切磋都會略遜蓋聶一籌。更在入谷後第一次比試中被蓋聶削斷木劍,落得慘敗。”

“此人目空一切,唯我獨尊,在鬼谷求學三年,不惜以性命為質,本想在三年後的縱橫對決中一雪前恥。不料聶祖師於決戰前夕不辭而別,主動放棄比試,這對他而言無疑是莫大的羞辱蔑視。”

“所以他在之後十數年中四下搜尋蓋聶下落,意圖堂堂正正擊敗對方,為此甚至不惜國仇家恨,與秦王嬴政進行合作。”

這一段隱史是記錄在劍聖秘卷《捭闔本紀》中,林皓夜曾經略略翻看過,當時只覺得衛莊這人實在有點拎不清,為了私怨連亡國滅族之仇都不顧,也不怕合作一結束就被秦王過河拆橋。

然而看到後來她才明白,這種近乎偏執的念頭並不僅僅出自怨恨,更牽扯入無數連當事人都分辨不清的覆雜情愫——

始皇二十九年,帝東游。其時陰陽為國教,使千騎圍墨家,勢危。聶素懷仁,不忍,以一身當千軍,雖千萬人不可圍。及至東皇太一親出,與之戰,不敵。將敗亡,莊至,並肩聯劍,終敗東皇。然敵卻,莊即泣血委地,大笑曰:“爾今終敗於吾手,料餘生必不敢再言‘相忘’!”言畢,乃歿。

這段記錄不過寥寥百餘字,內裏卻透出血腥震悚的意味,幾乎浸透紙頁。林皓夜無法知曉那個人在說出最後那段話時抱著怎樣一種心態,唯一能肯定的,是他對蓋聶的執著已經遠遠超出於勝負之上——

那是一種即便我死,也要你永世不得相忘的執念與絕然!

而最終,他的目的達到了——

“聶不勝悲,解袍覆之,攜其屍身歸鬼谷,創劍聖一門。至死未娶。”

……

那樣激烈到近乎偏執的情感,終於讓這個溫厚淡泊的男人陷了進去,只是當他自己明白過來時,那個狂悖邪肆的男子已再不可得。

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……在少女情懷看來是淒婉的浪漫,然而對那兩個人而言,卻是最殘忍惡毒的詛咒。

當然,這段秘史是劍聖一門絕密,自不能說與外人知曉。

“秦朝覆滅後,蓋聶祖師將縱橫劍技收歸一爐,去繁從簡,刪蕪存精,便是現今劍聖一門‘天問劍法’的最早雛形。他創立劍聖一門後,對鬼谷派仍然念念不忘,於是訂下規矩,每一代劍聖都會收兩名弟子,一主‘守世’,一主‘鎮孽’。但是兩名弟子中只有一人能繼承師門衣缽,成為當世劍聖。所以每一代的兩名傳人都少不了要一番對決,或是以武力明爭,或是以智謀暗鬥,總之能得到師尊認可的只有一人。”

“只是當日縱橫之爭過於慘烈,他亦心有戚戚,所以定下嚴令:兩名弟子絕不能以性命相爭,如敢殘害同門,即視作悖逆師門之舉,掌門人也不會放過他。”

林皓夜說了一長串話,喉嚨已經開始冒煙,索性把剩餘半杯飲料一飲而盡,做最後陳述:“如今淩昊天雖叛出師門,但我師傅並沒表明將他逐出門墻,也就是說他仍然具備劍聖傳人的資格。就算沒有你,我跟他也少不了一番糾葛爭鬥,只是來得早與晚的區別罷了。”

或許也正因為如此,雪萊師傅才不準她跟淩氏和征天軍團起正面沖突吧?

不想見到門下兩名弟子相爭……卻不知道有時候越想逃避命運,就越會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之上,到頭來只會萬劫不覆——

就如千年前,那一對縱橫弟子一般。

林皓夜冷笑一聲,她從不畏懼與任何人爭鬥,即便那人是淩氏少帥也不例外!只是這種讓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並不好,她更不會允許別人左右她的命運。

然而,當真的有一個理由擺在面前,逼她不得不和那個驚才絕艷的男子正面交鋒時,她亦不會怯懦退縮!

這一段敘述涉及劍聖一門隱秘,荊玥和高舒羽都是頭一回聽,良久緩不過神來。

難道……從她拜入劍聖門下那天起,就註定了和淩昊天爭鬥的命運?

面對那個富有四海、縱橫九州的淩氏少帥,她……還有贏面嗎?

瞧著他們眉頭緊鎖的模樣,林皓夜不禁苦笑:真是……本來想勸他們放寬心的,沒想到越說越錯,反而更添重重心事。

她從心底嘆息一聲,笑著寬慰:“沒事的……淩氏少帥心高氣傲,既然脫離師門,未必就看得上這劍聖掌門的位子。更何況,我也不是那種聽話的乖徒弟,更不會打這種莫名其妙的架。”

她的勸慰效用不大,殷文勉強笑了笑:“那你有什麽打算?”

“沒什麽打算……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唄。反正淩昊天不敢公然背叛師門,絕不會提出悖逆門規的要求,也刁難我不到哪兒去。”

林皓夜拍拍手:“不提這個了……你們倆最近怎麽樣?”

荊玥眨眨眼,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聽她這樣問,登時興奮地湊上前來:“師姐你這兩周沒來不知道,這裏原來的老板馬上要移民出國,我跟小高決定把這家酒吧盤下來!”

“是嗎?”

聽他轉了話題,林皓夜也配合地接過話茬:“那不是很好嗎?反正明河酒吧一直是你在打理,你也算半個老板了。”

“是啊是啊,所以以後師姐過來喝東西,我可以給你打對折喔。”

荊玥笑得見牙不見眼:“對了,我昨天還跟小高說好了,周末去你家蹭飯吃呢。”

高舒羽正在喝茶,聞言咳嗽一聲:“你自己決定的,別把我牽扯上。”

林皓夜一楞:“來我家蹭飯?為什麽?”

最近好像沒欠他們飯局吧?

“師姐你真是健忘,這周末就是元旦,當然要大家一起聚一聚了——我跟小高住的地方都不夠大,所以只能在你家裏。”

荊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,渾不拿自己當外人。

元旦……

時間過得真快,一眨眼,她下山都已三月了。

林皓夜目光幽微,本能想要婉拒。然而瞥見殷文陰沈郁結的臉色,立刻變了主意:“也好……大家聚在一起過元旦也熱鬧些。”

沒想到她竟會讚成荊玥的胡鬧,殷文和高舒羽都是一楞。荊玥已經拍手叫好:“是啊,我都想好了,到時候就吃火鍋,東西方便準備,而且大家圍在一起也更熱鬧。我跟小高也可以幫忙帶食材過去。”

看他滿臉興奮地盤算帶這帶那,林皓夜和高舒羽對視一眼,除了搖頭苦笑,實在做不出其他表情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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